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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33.三十二(已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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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(已修)

事實證明,無論自家女兒已經離家多久是不是早就學會該如何獨立生活,在做母親的眼裏,她始終都還是個孩子。

廚房爐竈上,砂鍋裏的湯正在加熱,聞著就知道做起來絕不簡單;餐桌上擺了好幾盤菜,用罩子覆蓋住防蚊蟲……太陽坐在沙發看岳芽一回家就系上圍裙忙出忙進,打開冰箱那會兒,他看到原來已經只剩雞蛋鮮奶的冷藏室,這會兒幾乎完全被塞滿了——瓶瓶罐罐的,這麽晃眼一看,也辨不出都是些什麽。

岳媽媽做的檸檬燉肉味道果然叫人嘆絕。

“你這是第二碗了吧。”人小胃也小,本來還想著每樣菜都能嘗一點的,結果直接就倒在檸檬燉肉上,所以看到岳芽添飯讓他有點不爽。

“嗯!”她用力點頭,途中眼神都沒分過來一個,直盯著那盤肉。

“我說……前兩天是誰說以後晚飯只吃半碗的。”就是從沙龍回來那天。

“……”嘴裏的咀嚼只短暫地停止了那麽幾秒, “我。”

她其實並不算胖,就是臉上的嬰兒肥怎麽也消不去。本來也沒有多在意,直到那天去看溫特的畫。她去過的畫展和其他藝術品展覽不少,有些還是被主辦方邀請的,因此能分辨得出那場沙龍的實際規格。走廊裏地毯上用輕視目光看她的人,她們雖然穿著價格昂貴的服裝,卻不能讓她低頭或者艷羨。在欣賞著溫特的畫作的時候,她甚至可以認為自己反而高她們一等,直到關向音出現。

有一種人,仿佛就是為了讓別人自慚形穢而存在的。後來關昭陽向她解釋這位女士根本就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,也沒能抵消岳芽心中最初的感受。所以才說那樣的話,並不一定是要減肥,只是想有一些改變,在外表上。現在被提起,都想取笑當時頭腦發熱的自己。

“誒,”她似乎不怎麽在意地搖了搖頭, “媽媽做的菜多久才能吃一次啊,今天不吃完就該不新鮮了,多可惜。”

“幹嘛這樣看著我啊。”

“你臉上沾了飯粒。”

岳芽趕緊左右臉都摸了摸。

“沒有啊。”

“剛才掉地上了。”

晚上的時候岳媽媽打電話過來。兩母女說得正高興,

“你宋姨想要和你說話……”岳媽媽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。

“媽媽!”怎麽回事。

“岳芽啊,”還來不及做好任何準備,那個聲音已經響起了, “我這還特意給你留了座呢,北關酒店的菜還挺不錯的,你知道的吧不來真是太可惜了啊。”

“謝謝您的記掛,”岳芽忍住心中的不耐, “工作太忙,實在脫不開身。”

“你……”電話那頭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口氣, “你現在不會還是在給小孩畫畫吧”

“是的。”正好坐在一旁的太陽看到她握著電話的手,整個在抖。

“誒呀——真是,”宋香蘭有些誇張地拉長了聲調,很是惋惜的樣子, “阿姨這裏就多說兩句,你也別嫌我說話直。咱們兩家多少年的鄰居了,你父母太寵你了,就讓我來做做壞人吧。”

“您說。”她也不知道,聲音都快控制不住了,自己為什麽還要忍著。

太陽順著岳芽撐住桌子的手,很快爬到了她的肩上。她側頭看了一眼,他沒有說話,那表情卻讓她平靜了一些。

“你現在也二十五了吧,”宋香蘭接著說道, “我們劉峰二十五的時候剛進研究所,你看看現在還不到三十,買了車買了房,真正的大京人了。”

“以前阿峰也講過,你畫畫的水平還是不錯的,當時怎麽就不努力一下,考研咱考不上,可以爭取保研嘛。美院的研究生,就算不能留校,這會兒也能有個靠譜點的工作了吧。”

岳芽沒有作聲,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。

但是,這種沈默無疑成了宋香蘭繼續發表言論的助燃劑。她先是很同情地說起岳媽媽的穿著,顯然是同去的蘭山舊時中最不起眼的,滿月宴除了禮金,大家都會送些真金白銀的小首飾圖個吉利,就她巴巴地拿個棉被過去。

“誒,我也知道,在蘭山,那棉被送禮算是好的,但是大京誰家還用那個,”宋香蘭好像在說什麽苦惱的事, “當著那麽多人,我也不好直接拒絕不是。”

“那個褥子,棉花是我媽媽一朵朵選出來的。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,那家店以前我也去過,在蘭山算是挺不錯的了,它家做的棉被,”宋香蘭的話中透著點同情, “搬新家之前,我們阿峰就把家裏的棉被能送的都送了,送不掉地也讓回收站收去了。”

“啊,我不是要把方姐帶過來的那個扔掉的意思,”她申明,語氣卻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, “聽說你住在飲馬池……那地方我聽阿峰講起過,不就是那個,怎麽說……房子都挺舊了吧,你看方姐每回來,住都沒辦法住。”

“岳芽啊,聽宋姨的,既然這畫畫不能當飯吃,咱就別再想了,認認真真找個正經工作。你也不想自己母親來探望,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吧。”

“畫畫不是我的‘夢想’,是我認認真真在做的事。”

“我說話直,但絕對是為你好,”宋香蘭口氣變得高高在上起來, “你要是真的有天賦夠努力,能連本校的保研都爭取不上嗎。方姐那是太疼孩子了,不舍得打破你的幻想。”

“‘本來就選錯了路,越走只能離終點越遠’……大概是這個意思,我前幾天在阿峰的哪本書上看到的,反正是挺有名的人說的,”她換了語重心長的口吻, “聽說你現在還沒有對象所以說有些事情,不能倔的,方姐現在由著你,往後你就會明白,她這是害了你啊!”

“因為媽媽的緣故,我叫您一聲‘姨’。”

本以為對方只不過是秀一秀優越感而已,她好好記住,反正早打算以後不再與這個人這對母子有任何交集,牢牢記住他們的種種當做教訓也好。只是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聽的已經夠了,自己一直沒有怎麽回話,好像就被當成了可以被隨意揉捏的軟柿子。

“您該不會自大到以為當得起這尊稱吧”

“你這孩子,怎麽說話的呢!”宋香蘭顯然沒料到她會回這麽一句。

“我媽媽是很普通的小城市的家庭主婦,穿的不如您,見的世面也不如您,”岳芽頓了頓,用更堅定的語氣, “有一樣卻遠勝於您,那就是她沒有養出一個虛偽無恥的兒子。”

“所以我想,您沒有去評價她的資格。我從來沒有因為學業上的失敗怨恨過任何人,除了我自己……恨我自己太笨,不過我從小就是這樣,改不了。但這並不意味著,劉峰就是無辜的。”

“哎呀,”宋香蘭在那頭松了口氣,咄咄逼人的岳芽讓她生出一點害怕, “我們阿峰都結婚了,今天滿月酒呢你忘啦我知道他很優秀,但是岳芽啊,別再糾纏了,就算是為你自己好。”

“我都不想再強調一次,他對我來說早就是懦弱卑鄙的代名詞了,我只不過是提起‘劉峰’這兩個字,您都會產生非常良好的自我感覺,”她煩躁地捏了捏眉頭, “不如我直說好了他當年的那些郵件和信,我都留著呢。一直沒有與你們當面對質,是因為光是想起我都覺得惡心,所以既然我們都心知肚明真相如何……您就不要再活在自己編的幻想裏了好嗎”

“如您所說,我這份工作沒有什麽了不起,丟了也不可惜。那些東西證明不了什麽實質的問題,”她語氣平淡, “但是我聽說研究所的領導們思想相對都比較……保守並且,在聽到您說話之前,我真心只是想祝福您終於抱孫子了的。”

電話那頭的宋香蘭嗓子好像被什麽硬生生塞住了。

“你說的……已經全燒了的!”半天只吐出這麽一句。

“它在今天之前,就和全燒了沒什麽兩樣,”岳芽握住電話的手終於放松了些, “我母親不需要知道這些,讓她像你原先安排的那樣,能和老姐妹高高興興地玩兩天。它們,今天之後也會和全燒了沒什麽兩樣。”

“看不出來啊。”

晚些時候,岳芽在浴缸裏舒舒服服跑了個熱水澡,濕發用毛巾包成一團頂在頭上,配著被熱氣蒸紅的臉,顯得十分可笑。太陽從她出來就一直看著,突然冒出這麽一句。

“什麽。”

“你還挺能說的,剛才。”

“嘿嘿,”她先傻笑一陣,然後眼睛望向窗外,院子裏的那棵樹這幾天已經長滿葉子了, “我其實蠻好欺負的,因為有時候太笨根本察覺不到別人的敵意,只不過,如果是爸爸媽媽的事,會比自己的,聰明一點。”

“不想說說嗎,”他從原先坐著的褥子上站起, “那個‘宋姨’和他的兒子。”

“不想,聽到這兩個人心情就不好,”她嫌棄地撇了撇嘴,後又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,看著他, “以後吧,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,再跟你說。”

“嗯,那睡覺吧。”他拍拍自己旁邊空空的整張床,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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